作者:朱恐龙(台湾人)
等我长大了,等我终于懂了这封信里面的内容之后,这封信因为种种原因已经从课本中被拿掉了。
而且,一百年前,林觉民是知识份子中的知识份子,家境富裕,十四岁的时候就考进全闽大学堂。
二十岁的时候就去日本顶尖的庆应大学文学部留学,他通日语,德语和英文。
中国再苦,也苦不到林家。同胞再艰难,林家也不会跟着艰难。
有着大好前途,满腹才华的林觉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。
但他还是选择了不顾自己的家人、妻子和孩子,为同胞付出了最终极的代价。
只为了在那绝望的年代中,以身相殉,以毕生幸福交换,燃亮自己生命的短暂火光,换取那四万万同胞的一线希望。
吾充吾爱汝之心,助天下人爱其所爱, 所以敢先汝而死,不顾汝也。
等到我长大了,我才知道,林觉民在坐船前往广州的时候,曾经告诉他身边的伙伴说:
此举若败,死者必多,定能感动同胞……甚且身死而父母、兄弟、妻子不免冻馁者亦有之。故谓吾辈死而同胞尚不醒者,吾决不信也。嗟乎!使吾同胞一旦尽奋而起,克复神州,重兴袓国,则吾辈虽死之日,犹生之年也。宁有憾哉,宁有憾哉?!
原来,在那一场绝望的广州起义之前,林觉民已经明知道自己此去必定无法生还;但他唯一抱持的信念是自己的牺牲一定会唤醒全国的同胞,就算从此与最亲爱的家人不能相见,但如果,如果这样能够唤醒同胞,那一切就值得了。
而这一切也的确真如他所料,起义当天,原本策划的十路敢死队因为广州城门提前关闭,只剩下四路敢死队。
而最后除了黄兴和林觉民参加的这一路敢死队之外,其它的三支队伍全都藉故逃避了这场起义。
西元1911年四月二十七日下午,这批明知必死的青年还是在下午五点半,在手臂上绑着白布条,穿着黑胶鞋冲入了总督府,然后,也跟着永远的走入了历史。
跟着黄兴一起从越华路小东营5号出发的一百二十余名敢死队,在烧毁了两广总督府之后,接着被围困在广州城中。
敢死队仅有一百二十余人,但广州城内的清军有十二万人,他们面对一千倍以上的敌人,巷战至深夜。
最后,五十五人当场战死,三十一人被捕就义,连为他们冒险收屍的伙伴都只能收到七十二具的屍骸。
林觉民则是腹部中弹,浑身浴血的被捕。由于他不通广东话,审问时全程用英语与官员对答。
当时审问他的幕僚甚至用“面貌如玉,肝肠如铁,心地如雪”来形容他。但,这样的人才当然不能留给革命党,林觉民最后还是被处死了,死时仅有二十五岁。
他挚爱的妻子陈意映怀着身孕,辗转奔逃,卖掉祖产悄悄的躲到福州光禄坊早题巷。
但林觉民的两封遗书,不知经过千山万水多少磨难,还是在几天之后被无声无息的塞进陈意映的门缝。
一个月后,林觉民的爱妻陈意映因为过度悲伤而早产,两年之后哀伤以终,年仅二十二岁,在《与妻诀别书》中托付给妻子的长子林依新也在不久之后病亡,再也没有长大,再也无法被教育成像他爸爸一样的男子汉。
林觉民心心念念,牺牲生命所换来的民主共和并没有庇荫他的家人和妻子;他为了四万万同胞而战死,但他最亲爱的家人却从来没有见过民主共和。
但一百年后的我们看见了。
也许不完美,也许不能让所有人满意,但这是根本没有机会认识我们的林觉民遗留给我们的唯一礼物。
一百年后的我,永远也没有机会见到林觉民,但我希望用我擅长的方式感谢林觉民,也许我能够用我的方式,把林觉民的故事告诉下一代的年轻人。
这几年来我找到了一些影片,收集了一些资料,编成了一段小小的课程;虽然我的儿子朱小胖长大的时候,再也不会在课本上看到一百年前林觉民的故事,但我可以讲给他听,如果有机会的话,我也可以把他的故事讲给很多很多人听。
因为这是我们亏欠林觉民的,虽然他一点也没有要求我们回报。
但是,我们至少应该让人们不要忘记林觉民,至少应该让我们的年轻人明白林觉民的努力跟牺牲,年轻人崇拜切格瓦拉,也应该要一样崇拜林觉民啊。
几年之后,当朱小胖长的再大一点的时候,我会推着他的脚踏车,在傍晚的公园里面跟他这样说:
朱小胖呀,我们今年能够在这里幸福自在的骑脚踏车,都要感谢一百多年前一个非常叛逆的少年,他叫做林觉民。
你以前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,但他不只长的跟你爸差不多帅,而且他十三岁第一次去考科举的时候,在纸上写了『少年不望万户侯』七个大字就掷笔而去,你说他是不是很叛逆啊!
然后啊,我跟你说喔……
来源:牛博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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